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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说包公正与展爷议论石子来由,忽听一片声喧,乃是西耳房走火,展爷连忙赶至那里,早已听见有人嚷道:「房上有人。」展爷借火光一看,果然房上站立一人,连忙用手一指,放出一枝袖箭,只听噗哧一声。展爷道:「不好!又中计了。」一眼却瞧见包兴在那里张罗救火,急忙问道:「印官看视三宝如何?」包兴道:「方才看了,纹丝没动。」展爷道:「你再看看去。」正说间,三义四勇具各到了。

此时耳房之火已然扑灭,原是前面窗户纸引着,无甚要紧。只见包兴慌张跑来,说道:「三宝果真是失去不见了!」展爷即飞身上房,卢方等闻听也皆上房。四个人四下搜寻,并无影响。下面却是王马张赵,前后稽查也无下落。展爷与卢爷等仍从房上回来,却见方才用箭射的,乃是一个皮人子,脚上用鸡爪丁扣定瓦拢,原是吹臌了的。因用袖箭打透,冒了风,也就摊在房上了。愣爷徐庆看了,道:「这是老五的。」蒋爷捏了他一把。展爷却不言语。卢方听了,好生难受,暗道:「五弟做事太阴毒了。你知我等现在开封府,你却盗去三宝,叫我等如何见相爷?如何对得起众位朋友?」他那里知道相路爷处还有个知照帖儿呢。四人下得房来,一同来至书房。

此时包兴已回禀包公,说三宝失去。包公叫他不用声张,恰好见众人进来参见包公,具各认罪。包公道:「此事原是我派人瞧得不好了。况且三宝也非急需之物,有甚稀罕。你等莫要声张,俟明日慢慢查访便了。」

众英雄见相爷毫不介意,只得退出,来到公所之内。依卢方还要前去追赶。蒋平道:「知道五弟向何方而去?不是望风扑影么?」展爷道:「五弟回了陷空岛了。」卢方问道:「何以知之?」展爷道:「他回明了相爷,还要约小弟前去,故此知之。」便把方才字柬上的言语念出。卢方听了,好不难受,惭愧满面。半晌,道:「五弟做事太任性了!这还了得!还是我等赶了他去为是。」展爷知道卢方乃是忠厚热肠,忙拦道:「大哥是断断去不得的。」卢方道:「却是为何?」展爷道:「请问大哥赶上五弟,合五弟要三宝不要?」卢方道:「焉有不要之理。」展爷道:「却又来。合他要,他给了便罢;他若不给,难道真要翻脸拒捕,从此就义断情绝了么?我想此事,还是小弟去的是理。」蒋平道:「展兄,你去了恐有些不妥,五弟他不是好惹的。」展爷听了不悦,道:「难道陷空岛是龙潭虎穴不成?」蒋平道:「虽不是龙潭虎穴,只是五弟做事令人难测,阴毒得狠。他这一去必要设下埋伏。一来陷空岛大哥路迳不熟,二来知道他设下什么圈套。莫若小弟明日回禀了相爷,先找我二哥。我二哥若来了;还是我等回到陷空岛将他稳住,做为内应,大哥再去,方是万全之策。」展爷听了才待开言。只听公孙策道:「四弟言之有理。展大哥莫要辜负四弟一番好意。」展爷见公孙先生如此说,只得将话咽住,不肯往下说了,惟有心中暗暗不平而已。

到了次日,蒋平见了相爷,回明要找韩彰去。并因赵虎每每有不合之意,要同张龙赵虎同去。包公听说要韩彰,甚合心意,因问向何方去找。蒋平回道:「就在平县翠云峰。因韩彰的母亲坟墓在此峰下,年年韩彰必于此时拜扫,故此要到那里寻找一番。」包公甚喜,就叫张赵二人同往。张龙却无可说。独有赵虎一路上合蒋平闹了好些闲话,蒋爷只是不理。张龙在中间劝阻。

这一日打尖吃饭,刚然坐下,赵虎就说道:「咱们同桌儿吃饭,各自会钱,谁也不要扰谁。你道好么?」蒋爷笑道:「很好。如此方无拘束。」因此各自要的各自吃,我也不吃你的,你也不吃我的。幸亏张龙惟恐蒋平脸上下不来,反在其中周旋打和儿。赵虎还要说闲话,蒋爷只有笑笑而已。及至吃完,堂官算帐。赵虎必要分帐。张龙道:「且自算算,柜上再分去。」到柜上问时,柜上说蒋老爷已然都给了。却是跟蒋老爷的伴当,进门时就把银包交付柜上,说明了如有人问,就说蒋老爷给了。天天如此,张龙好觉过意不去。蒋平一路上听闲话,受作践,不一而足。

好容易到了翠云峰,半山之上有个灵佑寺。蒋平却认得庙内和尚,因问道:「韩爷来了没有?」和尚答道:「却未到此扫墓。」蒋平听了满心欢喜,以为必遇韩彰无疑。就与张赵二人商议,在此庙内居住等候。赵虎前后看了一回,见云堂宽阔豁亮,就叫伴当将行李安放在云堂,同张龙住了。蒋平就在和尚屋内同居。偏偏的庙内和尚具各吃素。赵虎他却耐不得,向庙内借了碗盏家伙,自己起灶,叫伴当打酒买肉,合心配口而食。

伴当这日提了竹筐,拿了银两,下山去了。不多时,却又转来。赵虎见他空手回来,不觉发怒,道:「你这厮向何方去了多时,酒肉尚未买来?」轮掌就要打。伴当连忙往后一退,道:「小事有事回爷。」张龙道:「贤弟且容他说。」赵虎掣回拳来,道:「快讲!说的不是,我再打。」伴当道:「小人方才下山,走到松林之内,见一人在那里上吊。见了是救呀,是不救呢?」赵虎道:「那还用问吗?快些救去,救去!」伴当道:「小人已救下来,将他带来了。」赵虎道:「好小子!这才是。快买酒肉去罢。」伴当道:「小人还有话回呢。」赵虎道:「好唠叨!还说什么!」张龙道:「贤弟且叫他说明,再买不迟。」赵虎道:「快,快快的!」伴当道:「小人问他为何上吊,他就哭了。他说他叫包旺。」赵虎听了,连忙站起身来,急问道:「叫什么?」伴当道:「叫包旺。」赵虎道:「包旺怎么样?讲,讲,讲!」伴当说:「他奉了太老爷太夫人大老爷大夫人之命,特送三公子上开封府衙内攻书。昨晚就在山下前面客店之中住下。因月色颇好,出来玩赏,行到松林,猛然出来了一只猛虎,就把相公背了走了。」赵虎听到此,不由怪叫吆喝,道:「这还得了!这便怎么处?」张龙道:「贤弟不必着急,其中似有可疑。既是猛虎,为何不用口刁呢,却背了他去?这个光景必然有诈。」叫伴当将包旺让进来。

不多时,伴当领进,赵虎一看果是包旺。彼此见了让坐,道受惊。包旺因前次在开封府见过张赵二人,略为谦让,即便坐了。张赵又细细盘问了一番,果是虎背了去了,此时包旺便说:「自开封府回家,一路平安。因相爷喜爱三公子,禀明太老爷太夫人大老爷大夫人,就命我护送赴署。不想昨晚住在山下店里,公子要踏月,走至松林,出来一只猛虎把公子背了去。我今日寻找一天,并无下落,因此要寻自尽。」说罢,痛哭。张赵二人听毕,果是猛虎背人,事有可疑。他二人便商议晚间在松林搜寻。倘然拿获,就可以问出公子的下落来了。

此时伴当已将酒肉买来,收拾妥当。叫包旺且免愁烦,他三人一处吃毕饭。赵虎喝得醉醺醺的要走。张龙道:「你我也须装束伶便,各带兵刃。倘然真有猛虎,也可除此一方之害。咱们这个样儿如何与虎斗呢?」说罢,脱去外面衣服,将搭包勒紧。赵虎也就扎缚停当。各持了利刃。叫包旺同伴当在此等候。他二人上了山峰,来到松林之下,趁着夜色,赵虎大呼小叫道:「虎在那里?虎在那里?」左一刀,右一晃,混砍乱晃。忽见那边树上跳下二人,咕噜噜的就往西飞跑。

原来有二人在树上隐藏,远远见张赵二人奔入林中,手持利刃,口中乱嚷:「虎在那里?」又见明亮亮的钢刀,在月光之下一闪一闪,光芒冷促。这两个人害怕,暗中计较道:「莫若如此,如此,这般,这般。」因此跳下树来,往西飞跑。张赵二人见了,紧紧追来。却见前面有破屋二间,墙垣倒塌,二人奔入屋内去了。张赵也随后追来。愣爷不管好歹,也就进了屋内,又无门窗户壁,四角具空,那里有个人影。赵虎道:「怪呀!明明进了屋子,为何不见了呢?莫不是见了鬼咧?或者是什么妖怪?岂有此理!」东瞧西望,一步凑巧,忽听哗啷一声。蹲下身一摸,却是一个大铁环钉在木板上边。张龙也进屋内,觉得脚下咕咚咕咚的响,就有些疑惑。忽听赵虎道:「有了,他藏在这下边呢。」张龙道:「贤弟如何知道?」赵虎说:「我掀住铁环了。」张龙道:「贤弟千万莫揭此板。你就在此看守。我回到庙内将伴当等唤来,多拿火亮,岂不拿个稳当的。」赵虎却耐烦不得,道:「两个毛贼有什么要紧。且自看看再做道理。」说罢,一提铁环,将板掀起,里面黑洞洞任什么看不见。用刀往下一试探,却是土基台阶。「哼!里面必有蹊跷,待俺下去。」张龙道:「贤弟且慢!……」此话未完,赵虎已然下去。张龙惟恐有失,也就跟将下去。谁知下面台阶狭窄,而且赵爷势猛,两脚收不住,咕噜噜竟自下去了。口内连说:「不好,不好!」里面的人早已备下绳索,见赵虎滚下来,那肯容情,两人服侍一个人,登时捆了个结实。张爷在上面听见赵虎连说:「不好,不好,」不知何故,一时不得主意,心内一慌,脚下一?,也就溜下去了。里面二人早已等候,又把张爷捆缚起来。

这且不言,再说包旺在庙内,自从张龙赵虎二人去后,他方细细问明伴当,原来还有蒋平,他三人是奉相爷之命前来访查韩二爷的。因问:「蒋爷现在那里?」伴当便说:「赵爷与蒋爷不睦,一路上把蒋爷欺负苦咧。到此还不肯同住。幸亏蒋爷有涵容,全不计较;故此自己在和尚屋内住了。」包旺听了,心下明白。看等到天有三更,未见张赵回来,不由满腹狐疑,对伴当说:「你看已交半夜,张赵二位还不回来。其中恐有差池。莫若你等随我同见蒋爷去。」伴当也因夜深不得主意,即领了包旺来见蒋爷。

此时蒋爷已然歇息。忽听说包旺来到,又听张赵二人捉虎未回,连忙起来,细问一番,方知他二人初鼓已去。自思:「他二人此来,原是我在相爷跟前撺掇。如今他二人若有失闪,我却如何复命呢?」忙忙束缚伶便,背后插了三棱鹅眉刺,吩咐伴当等:「好生看守行李,千万不准去寻我等。」别了包旺,来至庙外,一纵身先步上高峰峻岭,见月光皎洁,山色晶莹,万籁无声,四围静寂。

蒋爷侧耳留神,隐隐闻得西北上犬声乱吠,必有村庄。连忙下了山峰,按定方向奔去,果是小小村庄。自己蹑足潜踪,遮遮掩掩,留神细看。见一家门首站立二人,他却隐在一棵大树之后。忽见门开处,里面走出一人,道:「二位贤弟,夤夜到此何干?」只听那二人道:「小弟等在地窖子里拿了二人。问他却是开封府的校尉。我等听了不得主意,是放好,还是不放好呢?故此特来请示大哥。」又听那人说:「哎呀!竟有这等事!那是断断放不得的。莫若你二人回去,将他等结果,急速回来。咱三人远走高飞,趁早儿离开此地,要紧。」二人道:「既如此,大哥就归着行李,我们先办了那宗事去。」说罢,回身竟奔东南。蒋泽长却暗暗跟随。二人慌慌张张的,竟奔破房而来。

此时蒋爷从背后拔出钢刺,见前面的已进破墙,他却紧赶一步,照着后头走的这一个人的肩窝就是一刺,往怀里一带。那人站不稳跌倒在地,一时挣扎不起。蒋爷却又窜入墙内,只听前面的问道:「外面什么咕咚一响?……」话未说完,好蒋平!钢刺已到,躲不及,右胁上已然着重。「嗳呀」一声,翻觔斗裁倒。四爷赶上一步,就势按倒,解他腰带,三环五扣的捆了一回。又到墙外,见那一人方才起来,就要跑。真好泽长!赶上前踢倒,也就捆缚好了,将他一提提到破屋之内。

事有凑巧,脚却扫着铁环。又听得空洞之中似有板盖,即用手提环,掀起木板,先将这个往下一扔。侧耳一听,只听咕噜咕噜的落在里面,摔的哎呀一声。蒋爷又听,无甚动静,方用钢刺试步而下。到了里面一看,却有一间屋子大小,是一个瓮洞窖儿。那壁厢点着个灯挂子。再一看时,见张赵二人捆在那里。张龙羞见,却一言不发。赵虎却嚷道:「蒋四哥,你来得正好!快快救我二人呀!」蒋平却不理他,把那人一提,用钢刺一指,问道:「你叫何名?共有几人?快说!」那人道:「小人叫刘豸,上面那个叫刘獬。方才邓家洼那一个叫武平安,原是我们三个。」蒋爷又问道:「昨晚你等假扮猛虎背去的人呢?放在那里?」那是武平安背去的,小人们不知。就知昨晚上他亲姐姐死了,我们帮着抬埋的。」蒋平问明此事,只听那边赵虎嚷道:「蒋四哥,小弟从此知道你是个好的了。我们两个人没有拿住一个,你一个人拿住二名。四哥敢则真有本事,我老赵佩服你的。」蒋平就过来,将他二人放起。张赵二人谢了。蒋平道:「莫谢,莫谢。还得上邓家漥呢。二位老弟随我来。」三人出了地窖,又将刘獬提起,也扔在地窖之内。将板盖又压上一块石头。

蒋平在前,张赵在后,来至邓家漥。蒋平指与门户。悄悄说:「我先进去,然后二位老弟扣门。两下一挤,没他的跑儿。」说着,一纵身体,一股黑烟,进了墙头,连个声息也无。赵虎暗暗夸奖。张龙此时在外叩门,只听里面应道:「来了。」门未开时,就问:「二位可将那二人结果了?」及至开门时,赵虎道:「结果了!」披胸就是一把,揪了个结实。武平安刚要挣扎,只觉背后一人揪住头发,他那里还能支持,立时缚住。三人又搜寻一遍,连个人也无,惟有小小包裹放在那里。赵虎说:「别管他,且拿他娘的。」蒋爷道:「问他三公子现在何处。」武平安说:「已逃走了。」赵虎就要拿拳来打。蒋爷拦住,道:「贤弟,此处也不是审他的地方,先押着他走。」三人押定武平安到了破屋,又将刘豸刘獬从地窖里提出,往回里便走,来到松林之内,天已微明。却见张龙的伴当寻下山来,便叫他们好好押解。一同来到庙中,约了包旺,竟赴平县而来。

谁知县尹已坐早堂,为宋乡宦失盗之案。因有主管宋升,声言窝主是学究方善先生,因有金镯为证,正在那里审问方善一案,忽见门上进来,禀道:「今有开封府包相爷差人到了。」县尹不知何事,一面吩咐:「快请。」一面先将方善收监。

这里才吩咐,已见四人到了前面。县官刚然站起,只听有一矮胖之人,说道:「好县官呀!你为一方之主,竟敢纵虎伤人,并且伤的是包相爷的侄男。我看你这纱帽,是要戴不牢的了。」县官听了发怔,却不明白此话,只得道:「众位既奉相爷钧谕前来,有话请坐下慢慢的讲。」吩咐:「看座。」坐了。包旺先将奉命送公子赴开封,路上如何住宿,因步月如何遇虎,将公子背去的话,说了一遍。蒋爷又将拿获武平安刘豸刘獬的话,说了一遍;并言具已解到。

县官听得已将凶犯拿获,暗暗欢喜,立刻吩咐:「带上堂来。」先问武平安藏三公子于何处。武平安道:「只因那晚无心背了一个人来,回到邓家漥小人的姐姐家中。此人却是包相爷的三公子包世荣。小人与他有杀兄之仇;因包相爷审问假公子一案,将小人胞兄武吉祥用狗头铡铡死。小人意欲将三公子与胞兄祭灵。」赵虎听至此,站起来举手就要打,亏了蒋爷拦住。又听武平安道:「不想小人出去打酒买纸锞的工夫,小人姐姐就放三公子逃走了。」赵爷听到此,又哈哈的大笑,道:「放得好,放得好!底下怎么样呢?」武平安道:「我姐姐叫我外甥邓九如找我,说三公子逃走了。小人一闻此言,急急回家。谁知我姐姐竟自上了吊死咧。小人无奈,烦人将我姐姐掩埋了。偏偏的我的外甥邓九如,他也就死了。」

未知如何,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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